线香花火（一）
如果我要记住你，我会把你刻进我心里；如果要让我的心中再住进一个人，我想我需要有人为我点灯。
1
夜风凉意深重，蓝丝绒般的夜空和波澜寂静的大海融于一体，海天一色，分不出谁更浓重。酒过三巡林在范借口逃离，出来吹海风便看到身影瘦削的青年，面对大海坐在栈桥的栏杆上，低头不知在看什么，有闪烁的光一阵一阵，照得脸上光影斑驳，看不分明。
酒意好像被海风吹得消散无余。
距离很近，不到双臂展开的距离，没有招呼或者是任何眼神交流，两个人面朝大海，海风把额前的刘海吹乱。光影渐渐暗下去，那个青年轻轻一挥手，光点便慢慢飘下，淹没在轻轻翻涌的波浪里。
借着夜色看不确切的侧脸，是英俊深邃的阴郁。
要是手里有酒就好了，要是有酒就可以听听他说话了。
手机震动，林在范走开好远才接起电话：“喂？裴姐。嗯，嗯。好的。我待会自己打车回去好了。”
挂掉电话心血来潮想再看看那个青年还在不在，绕回栈桥，已经空无一人。
也是，已经这么晚了。
2
可能真的是鬼迷心窍了。
天色刚一深沉，林在范就提着一打啤酒坐在昨天那个青年坐的栈桥栏杆位置上。啤酒快要喝光的时候，那个青年终于来了。林在范低头看表，已经快到凌晨一点。也许是因为海风太冷，今天那个青年戴了鸭舌帽，又把卫衣的帽兜戴上，只留一张精致小巧的脸在外面。他自顾自坐到林在范旁边的时候，林在范侧头与他打了个照面。眼睛很大，像盛满了星光，清冷的目光扫过林在范，没有焦点。
两个陌生人，似乎没有什么契机交流。
海风咸湿，林在范装作若无其事看海，听见“咔嗒”打火机打火的声音，侧头，看到那个青年点燃手里一张放大的黑白相片。相片上是一个目光温暖的男子，高挺的鼻子，微微翘起的嘴角，像是把世间所有的纯粹都放在了他身上，灵动又那么安静。
火苗一点点卷起照片，相纸边缘卷曲，由黄变黑，一点点吞噬照片里的笑颜，那个青年拿着照片安静发呆，火苗窜上，好像根本没有想过要放手。
眼看快要烧到手了，林在范忍不住伸手打掉那人手里的照片。快要燃尽的相纸被海风吹动飘了一会儿，伴随暗下去的光点，融入看不分明的夜色里。
那个青年仿佛刚从沉思中回神，迷茫的眼神，让林在范莫名心紧张了起来，他晃晃手里剩下的半罐啤酒：“还有一点，你喝吗？”
那个青年摇摇头：“不喜欢。”
其实他自己也不喜欢啤酒。
那个青年翻过栏杆，打算离开，路过林在范的时候，林在范听到他说：“还是谢谢你。”浓烈的酒气，却不难闻。
原来已经喝过更烈的酒啊。
3
已经数不清说第几个凌晨一点多深夜，两个人像是有一种不可言说的默契，同一个地点一起坐在栈桥栏杆上看海吹海风，一个喝酒或是发呆，一个每天默默烧掉关于同一个英俊男子不同的照片，然后发呆。
一个是有故事的人，一个是想了解故事的人，但是他们除了那个晚上说的寥寥几句，再也没有过交流。
林在范不知道自己想做什么，或者说他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每天深夜陪一个陌生人发呆吹海风。
有句歌词形容他们似乎也没有错：最熟悉的陌生人。
新的平面广告拍摄通告下来，林在范去了一家以前从未去过的工作室，时间安排得尴尬，准备好开始已经临近晚上8点。按部就班走流程拍摄，却忽然中断了拍摄，过了一会儿换了一个摄影师举着相机过来。
“不用在意，随性一点，不要被框架束缚了。”声音似乎在哪里听过。
之后便是一片安静，只有一支陌生的曲子在工作室里回荡。拍摄结束，摄影师放下相机去检视同步到电脑里的照片。脸和声音重合，成功拼出了拼图，林在范想起来这个摄影师就是那些深夜里沉默而阴郁的青年。
拍摄成功，工作室里一众工作人员提议一起吃夜宵然后去夜店，一个与林在范相熟的工作人员Alex说：“在范啊，你也一起来。今天给你拍照的摄影师是大名鼎鼎的Jackson王嘉尔，借这个机会你们熟悉一下，方便以后合作。”
原来你叫王嘉尔。
4
王嘉尔不吃辣的，容易出汗，话不多，跟工作的同事相处温和而疏离。转场去夜店的时候他也一道去了。昏暗的光线，他一个人坐在吧台，酒保似乎与他相熟，不等招呼便给他送上了一杯伏特加。林在范被簇拥着到舞池中央跳舞，目光偶尔划过吧台，王嘉尔朝他这个方向不知是看得入神了还是在发呆，面前的酒杯已经空了一排，他皱眉，拨过人群朝王嘉尔走去。
酒保看到林在范像是看到救星一般：“你是Jackson的朋友吧，他今天闷头喝得太多了，麻烦你把他送回去吧。”
“是xxxx工作室吗？”林在范报出了今天拍摄的工作室地址。
“不是，你没去过他自己的工作室吗？这样吧，我把地址写给你。”说罢酒保拿出便签纸潦草地写下一个地址。
林在范伸手在王嘉尔眼前晃了晃，没有反应，可见醉得有点厉害。他架起王嘉尔，攥着酒保写的地址，叫了门口的出租车向王嘉尔的工作室驶去。
工作室的名字就叫“菲林”。林在范特别感谢门禁是指纹识别系统，不用翻钥匙或者问密码，非常顺利地进入了王嘉尔的工作室。
虽然不是第一次到摄影师个人的工作室，但是王嘉尔的工作室却不同于其他人。大厅里，摆放镜头就有一面巨大的陈列柜，相机也有一个大大的柜子摆放。桌上干干净净，除了台历、工作日志、笔以外什么也没有。往里走一间是摄影工作间，器材一应俱全。往楼上走终于找到卧室，把醉的不省人事的王嘉尔放到床上，脱去外套、鞋子，盖好被子。想去卫生间拿一块湿毛巾给王嘉尔擦汗，无意中点亮暗房的灯光，狭小的暗房里挂了好多王嘉尔自己亲手冲印的相片。除却夹子上空掉的那些，剩下的每一个夹子夹住的照片都是同一个男子。
笑容、温柔、愤怒、哀愁、冷漠、欲望。
修长的身材，高挺的鼻子，积聚了这世间一切的美好，混合着拍摄者的专注，全部呈现在画面上。林在范想起来，这是半年前飞机失事殒落的那颗新星，舞台上耀眼睥睨的舞者金有谦。
5
干坐了一夜的林在范，因为不放心醉酒的王嘉尔一直没有走。
精致的面容不输于任何平面模特或明星，红润的唇非常适合亲吻。而他的才华，从暗房里的照片，可窥视一二。
王嘉尔对林在范而言，像是个谜题，却又不像谜题。
更多的是心疼。
无论是作为陌生路人的心疼，
或是作为一个暗恋者的心疼。
王嘉尔醒来的时候，林在范靠在他的床边，似乎是守了一夜，他把林在范摇醒，简单弄了早饭请他一起吃。
“谢谢你。为了昨天晚上你送我回来，也为了那么多个一起吹海风的晚上。”
所以他其实一切都记得。
“我叫林在范，是个平面模特，希望以后可以有机会与你合作。”
“我叫王嘉尔，如果你有空的话，下周开始跟我合作拍一套照片吧。”
即使再微弱的光点也有机会引起注目，即使像线香花火那样短暂，也会被记住绽放时的美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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