线香花火（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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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在范晨跑回来的时候看到王嘉尔坐在大厅里打电话，似乎在跟什么人争吵。
“老许，还要我说多少遍？不会复展。我王嘉尔就愿意这样浪费！你是个商人，我们还是只谈钱，这样就好！我们不需要谈什么艺术、价值，这些东西本来也不值钱！”
“可是Jackson，昨天已经有很多人看了2号展厅。”
“什么？”王嘉尔换了一只手拿电话，手臂一挥，桌上热气腾腾的咖啡被撞到地上发出“砰”的一声，马克杯在他脚边碎裂，滚烫的咖啡洒到他的脚背上，他吃痛跳开，却并不在意，“怎么会有人看了2号展厅？还很多人？”
“昨天下午清洁工打扫卫生的时候，放在门口的谢绝参观牌子被3号展厅的清洁工拿走了，然后有几个买了套票的小姑娘就进了2号展厅。她们还拍了照片发了微博，又引来了很多人专门看这个展览......值班经理通知我的时候已经组织保安清场了。”
“......”
“我以为这样事情就能告一个段落了，但是昨天晚上网上已经炸开锅了。Jackson，你真的听我老许一声劝，恢复展览，是目前最好的处理。我这边会先发一个通告，至于要不要恢复展览，还是取决于你，你自己先看看网上是怎么说的吧。”
“你让我再考虑一下。”挂掉电话，王嘉尔忽然感觉脚背上痛得厉害，随后一阵冰凉缓解了疼痛，低头一看，是林在范拿着裹着冰袋的毛巾敷在他的脚背上。林在范什么也没问，什么也没说，蹲在地上小心翼翼地收拾马克杯的碎片。
“谢谢。”王嘉尔不知道还要说些什么，想起老许的话，他立即打开电脑搜索关键词，跳出来的第一篇新闻就是个刺眼的标题：
“金有谦印象”神秘影展谢绝参观，参观者遭馆方强行清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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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件的起因来源于微博昵称“想念有谦的小小”在昨天下午1点半发的微博：许氏艺术馆2号展厅竟然在办“金有谦印象”影展！附图1－9。
网友评论：“许氏竟然有金有谦的影展？为什么事前一点消息也没有？”
原po回复：“我今天买了套票看新蕊设计展，刚好挨着2号展厅，里面灯光、多媒体都开着门也没关上，我就进去看了！没想到是我的本命金有谦的影展QAQ”
网友评论：“这些照片从来没见过啊，现在还可以看吗？”
原po回复：“快来快来。”
伴随着照片、评论和转发，网上掀起了一阵热潮，无数粉丝蜂拥至许氏艺术馆2号展厅。
下午3点馆方组织保安队伍强行清场，口头通告：2号展厅并没有展出计划，亦不在套票参观范围内，为保护作者版权，谢绝参观。馆方同时呼吁大家保持展馆安静，与人方便。
法学专家点评：观展被拒可通过消费者权益保护协会进行集体维权。
馆方的做法在网上引起了许多人的不满。
有一部分网友评论：强烈要求许氏复展！不管展馆方出于什么考量，通过现在流传在网上的照片可以看出，展厅里展出的几乎都是金有谦的未公开影像资料。不管作者出于什么目的拍摄了这些照片，也不管这个奇怪的展览为什么隐秘不发，作为粉丝，希望可以复展，好让更多爱金有谦的人，可以通过这个展览回顾自己偶像灿烂耀眼的人生。不管票价多少都要看！
另一部分人主打阴谋论：你们是傻的吗？迷妹的钱好赚是吗？这明显是有网络推手在推广造势，意图哄抬票价。这个时候还要黑心发死人财，就不能让他和他的家人归于宁静吗？真心祝愿你们这些奸商原地爆炸，早日破产！
5分钟前，许氏艺术馆官方微博发布声明：各位朋友，“金有谦印象”影展原本计划在半年前、金有谦生日的第二天开展，但因为前一天的飞机失事，在展出前，在作者的要求下取消了展出计划。因为作者承租了一年的展厅，所以这些作品至今依旧放在2号展厅并有保洁负责定期打扫。昨天由于保洁人员放置提示标志的失误，而引起了不必要的误解，引发了这次的清场事件，在此许氏深表歉意。但出于保护作者版权的立场，许氏作为展馆场地提供方不可以擅自开展，请大家理解。此外，对于目前在网络上流传开的影像资料，作者会保留追究相关法律责任的权利，作为场馆提供方，许氏会联系各大网站服务供应商，进行全平台删除处理。希望大家能尊重版权保护作者版权。至于是否复展，许氏还在积极争取中，还需等待作者明确的回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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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嘉尔的微博私信不断跳出提示，他原以为是业务合作或者垃圾订阅，点开界面却收到一张模糊的相框截图。对方问：“这是菲林工作室的logo吧？”
微博开始不断收到同一篇长微博的@《图解，金有谦印象展作者系知名摄影师Jackson王嘉尔》。配图就是刚刚私信里看到的相框截图和以往王嘉尔个人影展的相框细节图的对比。
更多的私信纷至沓来，邮箱里也塞满了各种陌生邮件。
不断有人在质问。
“为什么取消展览？”
“为什么不展览？”
“因为金有谦的殒落而变得没有价值了吗？”
“这一切都是你和你的幕后团队在炒作吧？”
“你是想趁机发死人财是吗？”
“你真让我恶心。”
王嘉尔盯着电脑屏幕，看着信息一条接一条地弹出，直直地坐了一个上午，直到胃开始抽痛，终于他合上电脑，不想再看了。
“怎么了，发生什么事情了？”觉察到王嘉尔的异样，林在范把椅子拉到王嘉尔跟前问道。
“我不想公开的展览，现在可能要被迫公开了。”他避重就轻。
“你在害怕什么？”
“我不是怕。只是这不合适。”王嘉尔逃避林在范的视线，“这原本是一个礼物。而现在我看起来像是最肮脏的那个。我不想、也不愿意踩着关于他的痛去博得任何一点好处。这个展览原本是属于他的，是我给他的礼物。我不希望变了味。”
林在范强行摆正王嘉尔的脸，强迫他与自己直视：“你告诉我，为了金有谦你所做的这些，有没有一次，哪怕只是念头，你有没有想借他的名义为自己谋利？”
“没有。从来没有。”王嘉尔斩钉截铁地回答，却莫名模糊了视线。
林在范见过王嘉尔的很多面，专业而冷静的，阴郁而清冷的，迷糊而迟钝的，懒散而无赖的，忧伤而无奈的。但是他从来没有见过王嘉尔的这一面：像个委屈而固执的小孩。让他心疼。
他把他拥入怀中，轻轻拍着他的背：“那就去做你最初想要做的事情。你的行动会为你正名。”
王嘉尔动了动被冰敷的脚，好像一点儿也不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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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8点，在跟老许电话沟通妥当之后，王嘉尔发了微博：
大家好，我是Jackson王嘉尔。已故的金有谦是我的学弟。无论是上学的时候，抑或是工作之后，我们都是亲密的挚友。“金有谦印象”展览的影像跨越了我们相识的十年。这十年，通过我的相机，用我拙劣的摄影技术，见证了我的兄弟从一个地下dancer一步一步成就他的舞者梦想，我为他骄傲。
他成功，我们庆祝，他陨落，徒留亲人，以及众多和我一样的挚友悲痛。
这个展览，原本是打算送给他当作生日礼物的，但是造化弄人，在他生日的这天，我来不及等到他回来签收我送给他的惊喜，就从新闻上得知他的飞机坠落在汪洋大海。悲伤、痛苦环绕于他的家人、朋友，我也无心开展，便通知了许氏艺术馆原定的展览取消。
我原本无意触动他的家人、粉丝心中的痛，我本想让这些影像留在展馆，不对外展出，但在他想回来看的时候，好让他看得到。就像我当初计划的那样为他展出一年。
去看过展览的朋友们，你们或许发现了很多空白相框，那是我原计划在这一年里，想为他拍更多的照片，去补足那些空白的相框，去见证他生命中更多重要的时光。
可是，我再也没有机会去实现了。
我很抱歉，在这个时候又挑起大家心中的伤痛。但是，既然已经被大家知晓这个展览的存在，那就用我租展厅剩下的时间，把这些影像公开给大家，一如我当初计划的那样，展览只限流，不收取任何费用。
很抱歉，对不起。
希望你们可以原谅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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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些有心的粉丝翻出了去年金有谦生日当天，王嘉尔发的微博。阅读量很少，早已淹没在飞机失事的消息里，不曾有人注意过：
“我多么希望有一天，你像一只轻盈的蝴蝶一般，飞回我的面前，微笑、跳舞，来看我为你的生日精心准备的影展，像我们一起经历过的青春，青涩而璀璨。”
“祝你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我的小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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