斡旋中间人（四）
#all嘉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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睡了一晚上一直在做梦，王嘉尔醒来感觉自己的大脑像是被大象踩过一样，混沌凌乱。Nora早就不见踪影，换好衣服洗漱完毕，从地下室原路返回Light的时候，面包的烘焙香气萦绕鼻尖，直直地勾起肚子里馋虫。他一拐弯摸进后厨，探头探脑看看有没有烤好出炉的面包。在半成品架子面前停驻了才一小会儿，还没来得及赶着面包新鲜出炉的时候顺一个吃，他就被林在范拎着后衣领走出了后厨。
“跟你说几次了，没事别跑后厨来。”
“面包太香了，肚子好饿。”王嘉尔双手捂住肚子瞪着天花板控诉，“被面包香气叫醒却眼睁睁吃不到，简直是虐待！”
“这样啊，那我做的芝士三明治没你的份了，劳驾自己到路对面的小吃一条街去买大饼油条吃。”Light还没开始营业，大堂里空荡荡的，早晨的阳光照进来，细微的尘埃在光线中舞动，林在范走到前台打开咖啡豆研磨机的电源顺手给王嘉尔指了指门外。
“哪里哪里？芝士三明治在哪里？！”芝士是治愈之神！王嘉尔直接忽略林在范的后半句话，“芝士就是力量！我的芝士在哪里？”他像个讨糖吃的小孩拽着林在范的手。
“那你以后还进后厨吗？”林在范扬了扬下巴，“要不要我再提醒一遍你曾经给我闯下的祸？”
王嘉尔是个不能进西点厨房的体质，从林在范开了Light猫咪咖啡馆算起，损坏了一个大烤箱、拆坏了一个蛋清打发机、把某次上午十点前要送到客人婚礼现场的纸杯蛋糕打翻了一半、玩手机太入迷忘记了时间以至于烤坏了一烤箱的芝士蛋糕，诸如此类的事件数不胜数，直到林在范吩咐所有的员工千万不能让这位小祖宗进后厨，才终于避免了大部分损失。
王嘉尔挠挠耳朵转着大大的眼睛装糊涂：“啊哈哈哈，我听不懂……”
林在范伸手要打，王嘉尔缩起脖子闭紧双眼，他手一顿，轻轻放到王嘉尔头上轻柔拍两下：“昨天晚上睡得还好吗？”
原本做好心理准备的挨打变成温和的问候，新鲜面包的香气和早晨的明媚天气让心情变得很好，就连梦里的一切都是那么美好，舒展的眉眼带着完完全全的放松和信赖，王嘉尔弯弯嘴角，眼睛里是一片沉寂的深潭：“做了一个美梦。”
林在范从前台的小烤箱里拿出加热好的两份芝士三明治，往马克杯里倒上刚煮好的热可可：“那就好，一起吃早饭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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狼吞虎咽地吃完林在范特质加大版芝士三明治后，王嘉尔左手捧着热可可，一边吮吸着右手手指上沾到的芝士。他穿的是一件宽大版的白色印有黑色树枝花纹的卫衣，配着水洗纹路的单宁色牛仔裤，衬得整个人看上去像个没什么城府的大学生，一头柔顺的金色短发，长长的留海遮住眉毛，笑起来的小括弧看上去十分真挚。
“今天你有什么打算？不会要在我这里赖一整天了吧？”林在范抽出纸巾给王嘉尔擦粘在嘴唇上的可可，浅亚麻色的休闲衫让他看上去稍微温和一点，像是冰川初融，凛冽却带着一丝暖意，他故意一脸正经说着调侃道话，“我可供不起你这尊大神。”
“今天约了新来的心理互助小组同事做工作交接。”王嘉尔接过林在范拿的纸巾嬉皮笑脸地说，“就约在Light。”
“又是吃我的喝我的还霸占一个包间。”
“上午反正没什么人嘛。”自己杯子里的热可可喝完了，王嘉尔就伸手拿过林在范的杯子，一丝犹豫都没有，剩下的大半杯热可可全倒进了自己杯子里，“你怎么不关心一下我为什么要做工作交接？”
“喔，那是为什么呢？”林在范看看自己见底的杯子有点无奈地附和。
“小爷我辞职不干了！”竟然还是一副得意洋洋的语气。
“那你辞职之后想干什么？”
“我还没想好，在找到下一份工作之前，就当给自己放个假吧！”王嘉尔顺手点亮手机屏幕，看到并没有新的信息就再度锁屏，“在我没有收入的这段时间里你会养我吧？”他双手合十装模作样地对着林在范祈祷，“我和斑斑的食杂费就拜托你了！”完了还拼命朝林在范眨着星星眼，隔空抛出个飞吻。
“找打是吧？嗯？你这样还缺钱？”林在范忍不住磨牙，“昨天段氏那笔生意的钱我就都给你扣下了啊。”
“林扒皮！没人性！”王嘉尔怒斥，“我做牛做马这么多年，让你养我几天都不愿意！”
“不愿意。”林在范挑眉。
“你就管我饭、给我杂货间睡就好，斑斑让他去剧组打工睡宿舍。”
“就知道胡闹，你看看你哪还有作为哥哥的自觉吗？坑谁不好要坑自己亲弟弟？”林在范捏着王嘉尔右边脸晃了一下。
“那让我坑你嘛。老朋友啦，你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吧。”王嘉尔一边揉脸一边念叨，“就知道捏我脸……”他报复心大起，作势要捏林在范的脸被一把推开。
林在范一脸“我早知道你就这点出息”，他露出一口整齐的白牙，两眼一弯，“坑什么坑，什么乱七八糟的。Light就是你们的家，欢迎你和斑斑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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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后厨有西点师照顾着，但是鉴于林在范对品控的要求，就算他前一个晚上通宵忙工作，还是会不厌其烦地去后厨反复确认各个环节，等到再出来的时候店长、店员已经按部就班地开始了日常工作。王嘉尔站在Light屋檐下一边低头看着手机一边等人，留给林在范视野里一个逆光的背影，他揉揉太阳穴指着王嘉尔对店长说：“楼上A2包厢被小祖宗订下了，还是老样子，全部记账。有事打内线电话找我。”
“好的老板。”
林在范点头，转身离开。
王嘉尔站在门口百无聊赖，手机游戏上的像素小人第7次掉失足掉进深渊里的时候，一个年轻人正穿过马路走过来，他背着皮制黑色双肩包身穿红黑色格子衬衫、黑色长裤，一双黑色小皮鞋配白色短袜，一幅干干净净没有杂质的学生模样。等到走近屋檐下，他看着王嘉尔迟疑片刻探头问道：“王嘉尔学长？”那一头深褐色头发被阳光照得深浅不一。
王嘉尔立刻抬头，他退到主屏幕划拉手机相册，对照存在里面的照片有点不敢相信地问道：“你是崔荣宰？”显然照片是会骗人的，尤其是毕业求职时的证件照更容易显得死板，而真人更为生动。
“是的，学长，我是崔荣宰。我们是校友，我也是心理学系的，今年刚毕业。”笑起来右眼紧贴下眼睑的泪痣会动。
“你好你好。”王嘉尔笑着拍拍崔荣宰的肩膀，“你不赶时间吧？”看到崔荣宰摇摇头他接着说，“那我们到楼上的包间慢慢聊吧。”
王嘉尔向来是容易结交朋友的人，只需要几句话来回的功夫就能和刚认识的朋友打成一片，这样的能力一方面归结于他天性喜欢亲近人，另一方面来自于他细致入微的观察力。所以当回头看到崔荣宰步子走得略有迟疑的时候，他忍不住问：“荣宰，呃，我可以直接叫你荣宰吧？你怎么了？”
“学长，我听朋友说这是一家猫咪咖啡馆……”
“噢，猫不在公共区域，有专门的活动区域，也是为了方便不喜欢猫的客人。”王嘉尔推开包间门，“不好意思，忘记征求你的意见了，我只是觉得有猫在可能不适合我们谈工作交接方面的事情。”
“没关系没关系，”崔荣宰连连摆手，“这样挺好的。”他面对着王嘉尔坐定，“其实……我对猫毛过敏，所以现在可以放心了……”
“噢，这样啊……”王嘉尔若有所思，“下回我们约在别的地方好了。”一时间气氛沉寂，见崔荣宰低头看菜单没回应他忽想起来，工作交接完了哪还有下回见面，“哎呀，我搞糊涂了！”他笑着闭上眼睛拍了一下自己的额头，“今天就能全部交接好，没有下回了哈哈哈哈，你别介意啊。”
“学长，下回在这里见面也没关系的。”崔荣宰看着王嘉尔的眼睛，“我刚接触实务工作，肯定还会有很多问题了，我可以向学长请教吧？”
“请教说不上，但是我们可以一起讨论。还有啊，不要叫我学长了，我们都毕业了，交个朋友吧？你可以叫我嘉尔。”王嘉尔向崔荣宰伸手。
“嘉尔。”崔荣宰试着改变了称呼和王嘉尔握手。
“嗯！这样就对了！你要喝点什么？”
“美式咖啡，提提精神。”
“跟我想得一样嘛，那我就下单了？”
“好的。”
王嘉尔所谓的下单，就是把想点的东西劈劈啪啪用微信发给店长，他点了两杯美式咖啡、一份泡芙手指饼，收到店长回复的OK之后他就放下手机，“好了。”
“这就好了？”崔荣宰有点意外，“不用按铃让服务员上来吗？”
“不用不用，支持老客户微信点单。”王嘉尔站起来打开一边书架最下面的储物柜取出卷宗，“那么，让我们来谈正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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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嘉尔和崔荣宰做工作交接的时候很认真，不同于闲谈时的侃侃而谈，涉及工作方面的事情，他非常专注而认真。五本卷宗，五个服务对象，他讲得很细致、很全面，从基本情况到沟通交流建议和注意事项，事事具细。
“不好意思啊，一说就说上瘾了。”王嘉尔看了手机上的时钟，已经接近饭点，“一起吃午饭吧？”
崔荣宰点点头：“刚好肚子饿了。泡芙手指饼很好吃。”
两人点了Light的午餐定食，一边用餐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
“学……嘉尔，你为什么从我们心理援助协会辞职了？你对这些援助服务对象投入了那么多精力和心血，这里也是我们专业对口可以发挥自身所长的地方，为什么忽然要离开？”
王嘉尔拿着叉子翻沙拉的动作一顿，“我很喜欢心理学，我也很喜欢我们协会的工作氛围和工作方法。但是荣宰，很多事情不是光有专业知识、热情、专注就够了的。”他放下叉子轻轻叹气，“毕竟，医者不可自医。”
“你的意思……是说因为在协会里接触的这些人给自己带来太多负能量而自己不能排解吗？”
“也不能这么说。”些许带点失落的神情旋即消失不见，王嘉尔用故作轻松的语气掩饰，“哎呀，其实每个人都会遇到的，我只是厌倦这种循环了。你也别有压力，没什么大不了的。我想离职主要是想多抽点时间陪我的家人。”
“我想我能理解你，家人应该被放在自己心中的首要位置，而我们常常忽视了这一点。”
“谢谢。如果早一点遇到你的话，没准我们能一起共事相处得很愉快。”王嘉尔拍拍放在旁边的卷宗，“他们就拜托你了。”他的手机振动起来，“我接个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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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里孩子放假啦！”斑斑在电话另一头鬼叫。
王嘉尔走到门口把手机拿得离开耳朵一段距离，回头对崔荣宰笑着挥挥手，等斑斑吼完喘长气的时候才把手机放到耳边：“不是说要周末才有假吗？”
“我们剧组进度超前了，主演的档期调不过来，就给我们这些小罗罗放假了！”公交车陆续报站，斑斑拉着扶手摇摇晃晃。
“你那边好吵，现在到哪里了？”
“刚刚进城。终于可以呼吸到汽车尾气了，哈哈！”
“傻里傻气的，去个山里怎么人都变傻了？”王嘉尔忍不住嘴角上扬，这个弟弟就算念大四了依旧是那个小时候跟在自己身后的小屁孩。
“再待下去我简直要疯了！手机信号不好，网络也断断续续的，电视信号也不好，在山里拍戏跟修仙一样，太恐怖了！”斑斑换了一只手拿手机，“哥，你现在在哪里呢？待会陪我逛街吧？”
“唔，我看看我的日程表……”
“你以为你是大明星啊看看日程表？我不管，陪我逛街啦！”
“好好好。我在Light呢，午饭吃了没？”
“吃了。”斑斑的语气听起来挺沮丧的，“没吃饱。”
王嘉尔被这一句“没吃饱”逗笑，他轻咳一声掩饰笑意：“待会逛街的时候给你买好吃的。”
“我想吃炸酱面吃烤肉。”
“吃，都吃，我准备好钱包了。”
“我就知道哥你最好了！”
“少拍马屁，路上注意安全。”
“好的！长官！”
王嘉尔挂了电话回到沙发上，崔荣宰笑着问他：“女朋友？”
“我弟弟。”王嘉尔继续翻他面前那份沙拉，“他在剧组里跑龙套，这几天在山里，刚好这几天放个短假要我陪他逛街。”
“你们兄弟感情真好。”
“谁家都一样吧？小时候打打闹闹，长大了就相互信赖。”
崔荣宰低头看表，他有点抱歉地说：“嘉尔，我下午还有事情……”
“噢，好的，那就以后再见了。”王嘉尔帮崔荣宰把卷宗装到袋子里提到包间门口，“有问题的话尽管问我好了，我们可以一起想办法。”
“好的。”崔荣宰看上去还不着急走，“嘉尔，如果你愿意的话，你那些医者不能自医的问题，我也许可以帮你。嗯，如果你足够相信我的话。我知道，就算学了心理学，很多人还是不喜欢去看心理医生。道理千千万，我不一定懂得比你多，但是我想我可以作为你的朋友和你聊聊。”
王嘉尔没想到崔荣宰突然说了这一番话，这个看上去学生气十足的学弟偶尔也会露出真挚深邃的表情，他忽然就不知道怎么拒绝了。“谢谢……”
“那么我们保持联络吧。”崔荣宰挥挥手里握着的手机。
“好的。”
崔荣宰话里包含的话王嘉尔怎么会不知道。医者不能自医也好，讳疾忌医也好，有些问题，总会有必须直面的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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