斡旋中间人（五）
#all嘉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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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机上的时钟又跳过一个小时，王嘉尔决定提前从Light走到地铁站出口等斑斑。虽然按照兄弟俩的习惯，他们总是默认在Light碰面，但他实在是太久没有见到斑斑了，与其枯坐着在Light等待，不如数一数地铁站出口来来往往的人，好让等待的时间变得不那么煎熬。
表演系毕业班在读的斑斑在年初参加选秀，从众多名校学生中脱颖而出，被偶像剧导演选中出演一个推动剧情发展的配角，这对他今后在演艺事业上进一步发展是个天大的好机会，但是电视剧开拍近两个月时间，包括这次算在内斑斑只放过两次假。手机信号断断续续、网络也不稳定给兄弟两人的沟通带来诸多不便，更让想念生根发芽。王嘉尔挂心斑斑的身体健康，挂心斑斑有没有被别人欺负或排挤，挂心斑斑有没有独自扛着困难，会不会为了不让他担心而一个字都不透露。
斑斑太早懂事，乖巧体贴，细心温柔。
明明可以再依赖一点，再孩子气一点，再任性一点，再无忧无虑一点。
王嘉尔戴着一顶黑色鸭舌帽站在正对着地铁站出口的巨大香樟树下，聒噪的蝉鸣早已落幕，阳光也敛起扎人的温度，秋高气爽。久等不见斑斑身影，他低头翻着求职网站，思忖再三，终于把简历投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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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斑斑！”目送走一波又一波人流之后，王嘉尔终于捕捉到乘坐扶梯缓缓出现在视线里的弟弟，依旧是那么单薄的身材，白色长袖T外面套了一件宽大的宝蓝色插肩短袖，一条黑色小脚裤配黑色帆布短靴远远望去就是一双瞩目的筷子腿。
“哥！”斑斑看到王嘉尔向他挥手，他立即摘下耳机拨开人群跑上前，和小时候一样双腿一盘整个人挂上去，“我重了吗？”
“不长肉，还变轻了。”王嘉尔抱着斑斑原地转了个圈才让斑斑下去，“怎么跟我一样染了个黄毛？”
“剧情需要！”斑斑把耳机线一绕放到双肩包里。
“别告诉我你这样是要演不良少年。”王嘉尔伸手拨了拨斑斑的头发查看染发的情况，看上去应该不伤头皮。
“怎么可能。你看看啊，我一点也不非主流的。”斑斑说完还不忘拨弄一下造型。
“那是像我，什么发色都适合。”王嘉尔揉揉斑斑的脸，“你说是不是？”两人相视而笑。
“哥，我好想你。”
“我也想你。”王嘉尔把斑斑搂进怀里，“你啊，就算手机信号不好、网络不好，也要努力给我发信息。每天都要，不然我会很担心你的。”
“知道啦。先带我去吃东西吧！我真的特别特别特别想念城区，到处都是好吃的！”
“炸酱面还是烤肉？吃什么你做决定！”
“晚饭吃烤肉！现在我想吃生煎包！再加一份鸭血粉丝汤！”斑斑说起吃的就来劲，“山里早饭不是馒头就是玉米、番薯、鸡蛋，肉包也不好吃，就不要提生煎包了，馋死我了。”
“这么惨？”
“何止啊，早饭这样已经算不错了。”斑斑挽着王嘉尔的手抱怨，“剧组大师傅烧菜不是偏咸就是偏淡，绿叶菜吃上去跟吃草一样。偏偏剧组里有一位大前辈需要为剧情减肥，大家都跟着他一起吃减肥餐。”说到伤心处他瘪着嘴一脸委屈，“一点荤腥和油水都没有！一丁点儿都没有！这是对我这种无肉不欢人士的折磨！真是要疯了！”
“别难过，乖啊。你们放几天假？这几天给你好好补回来。”王嘉尔忍不住揉斑斑的头发，柔软的发丝绕在指尖。
“目前有四天假期！如果主演档期调好了，那就可能要提早回去。嗯，我打算明天回学校一趟，把积累下来的作业都交了。”
“抽空记得和同学们聚一聚，交流交流。”他们打算去的店是一家开在巷子里的二十年老店，路有点窄，王嘉尔把斑斑拉到自己右边，“你走我右边，小心车。”
“哥，我已经长大了，我可以照顾好我自己的。”
“那不行，我是你哥。”王嘉尔搭着斑斑的肩，“说好了要照顾保护你一辈子的。只要我们在一起，你就乖乖接受我照顾吧。等你哪天厌烦了离开我了，到时候鞭长莫及我就不管你了。”
“怎么会……”斑斑远远就看到那熟悉的店门，仿古建筑的门头和门板，看上去显得很文艺古朴，金子招牌新上过漆，远远就能念出店名，这家店包含了他们小时候很多回忆，但凡他们争吵赌气了，无论是不是他的错，王嘉尔就会买生煎包和鸭血粉丝汤哄他，“我啊，只想一直在哥身边。”
“傻瓜。”
“因为我最喜欢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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兄弟两人吃完东西就抓紧时间开始逛街，换季总是来得猝不及防，很多衣服都应该买新的，从内搭到外套，从裤子到鞋子，从背包到饰品，两人开启了大采购模式提着大大小小的购物纸袋，又花了一个多小时等位才轮到烤肉店叫号。
烤肉套餐外加炸酱面，斑斑想吃的一样没落下，他们坐在位置相对僻静的卡座，倒是方便他们聊天不被打扰。王嘉尔耐心地听他说剧组的见闻，时不时问一些小八卦，两人吃到七分饱的时候放下了筷子，开始以聊天为主。
“你和剧组里的前辈、同事能相处融洽我就放心了。虽说隔行如隔山，但是多个朋友比多个敌人好总是不变的真理。”
“那都是像你呀，你是八面玲珑，那我好歹也有四面玲珑。”斑斑贪凉又吃了一口冰淇淋，“毕竟还有我们家祖传的机灵劲儿。”
“你最机灵。”王嘉尔轻轻点了一下斑斑的鼻子，“冰激凌少吃点，换季了要注意保暖知道吗？”王嘉尔开始絮絮叨叨叮嘱斑斑，“宁可多穿一点热了脱，也不要着凉。你小时候心脏做过手术，虽然好多年过去了，还是要仔细一点。”
斑斑移开看着王嘉尔眼睛的视线：“我知道了。对了哥，逛街的时候我就一直在想，你身上这件衣服我怎么没有印象？”
“这件吗？”王嘉尔低头看了一眼，“这是我放在Light的衣服。”他看上去有点不安，“昨天有点事情要忙，太晚了就住在Light。”
“喔……”斑斑欲言又止，他抿了抿嘴又问，“你最近又接了斡旋中间人的工作？”
“别想多了。我只是受人之托，忠人之事。”王嘉尔漫不经心地拿起杯子喝水。
“又是段宜恩是吧。”
“咳！”听到斑斑连名带姓说出段宜恩的名字，王嘉尔喝水突然被呛到，他朝斑斑摆摆手示意自己没事，“谁都一样，没什么特别的。”
斑斑微微蹙眉：“不一样的。哥，你知道的，我不喜欢他。”
“可是你小时候很喜欢他的。我们一起出去玩你一定要跟着，还一直Mark哥Mark哥地叫他，你还记得吗？”
“我那是喜欢你。你结交的朋友我都会好好对待。”斑斑双手抱胸轻哼一声，“但是他？明明早就朋友都不是的人……要不是你选择了斡旋中间人这条路，我们或许这辈子都不会再和那样的世家出身的公子哥打交道。”
“对不起。我……”
“哥，你能不能不要为他做事？”斑斑打断王嘉尔的话，“以现在我们和他之间的身份差距，再加上他曾经做的，你不觉得尴尬我都替你觉得尴尬。”斑斑看起来有点生气，那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在他眼角一点点流露，“是，我是不太讲道理。但是在我心里，他早就不是我们的朋友了，不是吗？”
“斑斑，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很多事情不是我可以选择的，我做这份工作，本意从来都不是为了挣快钱。”王嘉尔握住斑斑的手，“你生气也好，怪我也好，我都接受。”
斑斑放软了语气：“哥，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好不好？”
“斑斑。”王嘉尔低声呼唤。
“哥，我想过很多种如果。倘若有一条路可以让你放弃做斡旋中间人的工作、远离这些看不出深浅的危险泥淖，你会不会听我一次、让我为你做决定，就像当年你为我做决定的那样？”
在暖橙色灯光下，王嘉尔看见斑斑眼睛亮晶晶的，店里的音乐刚好放到一支不合时宜的钢琴曲，婉转哀伤的曲调在耳边盘旋，他很意外斑斑突然说的这些话，这是他第一次听到斑斑明确告诉他，不希望他再做斡旋中间人的工作。
“斑斑，”王嘉尔抽出纸巾凑过去给斑斑擦嘴角，他用这样的方式移开视线，不去看那双眼睛里的失落和担心，“你还在怪我，怪我当初不经过你的同意就做的那个决定对吗？”
“哥，我不是怪你，我是心疼你……”斑斑努力平稳心情，他露出的笑容牵强而让人心疼，“你在人前伪装得再好，一切都骗不过我的眼睛。我知道你睡得不好，心事太重，凡事小心翼翼、如履薄冰，那些烦恼你的人和事只会伴随时间的推移越来越多。”
王嘉尔放下纸巾低头看着凉掉的菜出神：“这些都是没办法的……”
“你肯定懂'积重难返'这四个字。我怕你崩溃的那一天，我怕那个时候我不在你身边，我怕得不得了，担心得不得了。”
“不会的。”王嘉尔整理一下心情露出完美的温暖笑容，“做人不可以这么悲观的。我啊，只是昨天晚上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有点累罢了。没有你想得那么夸张，我也不会变得这么夸张的。”他揉揉斑斑的头发，“你放一百个心，我可是心理学毕业的！千万别小看我了。”
“……”
“但是啊……我会等你的。”那么真挚那么温柔的语气，说着一个几乎要把自己也骗过的谎言，“等你说的，找到一条让我放弃斡旋中间人工作的路。到时候，我一定听你的，好不好？”
“那我们拉勾。”斑斑竖着右手小拇指
“拉勾。”
兄弟两人的小指勾在一起，然后大拇指相碰，就像小时候无数个约定一样。
“我们斑斑啊，还是跟小孩子一样……”
“我已经长得比你高了，不是小孩子了。”斑斑看着王嘉尔认真地说，“很多事情，你可以不用一个人扛了，我会和你分担的。”
所以，从今往后，换我来保护你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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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晚了，回两人租的小房子的末班车早就停运，他们选择打车回去。因为从山里坐长途车到城区路上就花了三个小时，斑斑在回家的路上睡着了。王嘉尔没叫醒他，而是背着他一步步走回家。放下购物袋，把斑斑放到床上，给他换好睡衣、盖上被子，刚好手机又响起来。
“喂，有谦，这么晚了什么事？”
“嘉尔，明天朴老爷子出殡。我想你应该不想错过这个亲眼看到朴氏新当家人朴珍荣的机会吧？”金有谦坐在客厅沙发上，手上拿着一张邀请卡，这是他刚刚跟自己大哥软磨硬泡要来的。宽大的浴袍露出后脖颈一片，透过浴袍下摆的缝隙露出好看的腿部线条，深亚麻色的头发蓬松柔软，右眼眼角的泪痣多添了几分缱绻和秀气。
“这么快？我以为朴家人还要再装模作样哭丧好几天。”王嘉尔轻轻带上卧室门走到阳台上。
“分不到家产所以那三个人连做戏都不想做了吧。”邀请卡在金有谦手中变换了角度，借着客厅里的大灯，烫金的大字透出另一重光泽。
“真是嘴脸难看，三个人联合起来欺负这么个幼弟……那么明天几点？在哪里？”
“嘉尔，这不是对外公开、可以让人随便吊唁的出殡。”金有谦撅着嘴百无聊赖，“所以我在问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去？我呢，打算远远地看一眼朴珍荣是什么样的一个人就走。”
“我也想远远看一眼就走，带上我吧。”这种场合，像王嘉尔这样的人还是应该尽量隐藏起自己的身份，以免惹上不必要的麻烦。
“那你现在来我这里吧，我已经派人去接你了。明天要起得很早，所以直接从我这里过去吧。”金有谦握着手机一脸满足的笑意，“哦，对了，我这边给你准备了明天要穿的西服，你轻装过来就好。不准嫌弃我的品味，不然跟你翻脸。”
“怎么会，让你破费了。刚好我的西服都送去干洗了，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王嘉尔挂掉电话给斑斑留了个字条压在客厅餐桌的水杯下，再看透过落地窗看楼下的时候，门禁前已经悄悄停了一辆车子打着双闪，他轻轻带上门下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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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在范这边也收到了朴老爷子明天出殡的消息，但他只能算半个道上人，自然没有资格拿到邀请卡。他知道王嘉尔想去，所以他把消息透露给了金有谦。
而现在，林在范已经没有可以再做的事情，索性就早早结束一整天的工作回到房间里。他坐在床边，扭头就看到王嘉尔随手放在床头柜上的西洋剑胸针在晦暗的小夜灯光线下闪烁。他还记得这是8年前他们一起画图纸找了一间独立工作室做的，那颗镶嵌在西洋剑正中心位置的粉钻是王嘉尔妈妈结婚钻戒上的。拉开床头柜的抽屉，他把胸针放到一个纯黑的盒子里收起来。
视线转到床上那些来不及捋平的褶皱，这里还有王嘉尔的痕迹，林在范又默默发了一会儿呆，像是在心里做了什么决定，他伸手轻拂把褶皱捋平，带着一声叹息。
Nora从猫洞里钻过来依偎到林在范怀里。他抱着Nora钻进被窝里轻轻道了一声“晚安”。
像是对Nora说的，又好似对他心里挂念的那个人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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