斡旋中间人（十五）
#all嘉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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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嘉尔走了之后，《漫长相遇》剧组里就没有停下关于他的讨论，无论是那辆不知道从哪里开始吐槽的车，还是他俊朗的面容和温文尔雅的谈吐，或是他和导演、编剧、新人演员斑斑的四人密谈。场务小陈也不放过一切八卦的机会，他从餐车领队司机处套近乎得知今天的午餐都是由王嘉尔提供，不由地感叹这位小少爷真是出手阔绰。他又仔仔细细打量了正在拍戏的斑斑，这个新人演员低调、努力又谦逊，看不到一丝被惯坏的样子，良好的家教和目中无人、颐指气使的肖威形成了巨大的反差。
王嘉尔和导演白晋、编剧吴闵、斑斑的四人谈话故意避开了今天重磅新闻的另一个当事人肖威。说是故意避开也不妥当，更像是王嘉尔完全没有把肖威放在眼里，连虚情假意的问候、假意试探过招的心情都没有。肖威这边托了相识的记者朋友调查王嘉尔是什么来头，很快对方回了电话过来：“肖哥，你给我的照片我简单查了一下，我觉得你最好不要招惹这个人。”
“为什么？”肖威走到人少僻静的地方追问。
“他的车是段氏名下的，是那个道上名气响当当的西区段氏。”
肖威听到“西区段氏”这四个字愣了一下，如雷贯耳的段氏与金氏在地下世界分庭抗礼、实力相当，无论哪一方的手腕都足以影响任何他们想影响的领域。
“他是段氏的人？但我听说他姓王，是我们剧组一个新人演员的哥哥。”
“是不是段氏内部的人我还没查到，但你遇到的这个人来头不小，因为他的那辆车从车管所的登记信息看，是直接登记在段氏少东家名下的。除此之外，登记信息表明这辆车原本是银色的，改装喷涂成粉色一定是最近才弄的，十有八九出自他的手笔。”
“他跟段氏少东家关系这么好？”肖威皱眉，脸色很差。
“总之是非常厉害了。能让以冷酷铁腕著称的段氏少东家出借他平日最喜欢开的车、并允许随意改装喷涂，你今天遇到的这个人是绝对惹不起的。你没有做什么招惹他的事情吧？招惹他约等于在招惹整个段氏。”
“我知道了。”肖威一脸愁云惨淡，招惹的事情他早就已经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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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唐先把王嘉尔送到Light再把车开回去，王嘉尔一下车就看到林在范坐在店门外的秋千椅上晒太阳，手边放了一叠报纸。
“任性回来了？”林在范挥挥手里的报纸，“如你所愿的大新闻，网上已经吵得不可开交了。”
“这不能算我任性，导演和编剧比我更任性。”王嘉尔坐到林在范身边晃了晃脚，“我只是看热闹不嫌事大，做了一点坏事罢了。”
林在范指指远去的荧光粉车子：“品味不错。”这显然是一句反语，他挑眉咧了咧嘴角，“作妖这方面，你认第二没人敢认第一。”
“过几天就会好的。”无论是车子还是被搅得一团乱的《漫长相遇》剧组，最后都会回到为他们设定好的位置上，继续扮演好他们的角色。
“圣诞节快到了，你还是按照往年的计划安排？”微风天气、温暖宜人，路上的行人有说有笑，享受周末阳光的尾巴。
“嗯。你还是平安夜晚上的飞机回家吗？”王嘉尔知道林在范在温暖的基督教家庭中长大，每年的圣诞节必定要回家与家人一起度过。
“对。你如果愿意，可以和我们一起过圣诞节。”林在范翻出相册给王嘉尔看，照片里是一颗放在壁炉边的小矮松，璀璨的金色树顶星连着蜿蜒绕树的发光灯带，树上装点着长青环、铃铛、雪花片、彩球和丝带，“我父母已经开始准备圣诞节了，你去他们会很高兴的。”
“替我谢谢伯父伯母，我很高兴你们把我当作家人。”王嘉尔低头，欢喜和哀伤在他的眼睛里激荡了一会儿，然后又相互调和变得平静，他闭上眼睛叹气后再度睁开，“从八年前开始，我就不过圣诞节了，以后也不会。”
“我会等你的，我们都会等你。”林在范执着要把他说了这么多年的话再一次说给王嘉尔听，“今年不来也没关系，以后每一个圣诞节我们都会等你，一直等你。”
王嘉尔轻轻勾了勾林在范的小手指：“谢谢。”
另一头，小唐戴着墨镜努力保持“我最酷”的样子，他在众目睽睽之下把车开进段氏家宅，要不是车牌号表明这是段宜恩的车，门房老刘绝对会叫上一排黑压压、虎背熊腰的保镖把他连同车一起丢出去。他努力给自己不断催眠：“不关我的事”、“这不是我的锅”、“我只是按照段少吩咐做事”，然后硬着头皮把车停到车库里，荧光粉与车库里以深色为主色调的其他车子形成了鲜明的反差，非常扎眼。他拔下车钥匙下车站到一边等段宜恩，手心一直冒汗。
脚步声由远及近，段宜恩悠闲自得地走过来，然后在两米外停下了脚步。
“段少。”小唐讪讪笑着走上前，“我把车给您开回来了，这是车钥匙。”
段宜恩接过钥匙，他看到钥匙背面刻着的段氏家纹确定没有错，按下遥控解锁按钮，被喷涂成荧光粉的迈巴赫S500车灯闪烁了两下。
“……”段宜恩脸上的表情一点变化也没有，冷酷、冷静、冷淡、不为所动。
小唐一脸迷茫，他试图装作自己什么都不知道：“段少？”
段宜恩走上前绕着车转了两圈，然后又仔细研究了引擎盖上的玫瑰骷髅和反基督十字架，突然爆笑起来，空荡荡的车库里回荡着他的笑声持续了将近一分钟。
“？？？”小唐很懵逼。
“他真的是搞怪方面的超级天才。”段宜恩坐到引擎盖上问小唐，“改得这么花枝招展干什么去了？”
“去了《漫长相遇》剧组探班，给他弟弟送了衣服。”小唐一五一十地说。
“还有呢？”
“跟剧组的导演、编剧一起吃午饭、谈了话。”小唐转了转眼睛，“没有了。”
“谈话内容你知不知道？”
小唐扯了扯嘴角面无表情地说：“段少，下回您有需要我可以放个监听器在王先生身上。”平淡而干巴巴的语气透出一丝“老板你在逗我？”的意味。
“小唐你话太多了。”
“……”小唐掏出手帕擦了擦额头上冒出的汗。
段宜恩站起来用力拍拍小唐后背：“今晚你加班，在娱乐新闻出刊前你要把车牌号和涉及段氏的信息全部抹掉，不管用什么方法。”
小唐忍不住翻了个白眼问：“段少，预算多少？”
“预算从你工资里扣。”段宜恩双手插袋悠闲地往车库外走，“我看见你翻我白眼了。”
好吧，威逼利诱就剩下了威逼，小唐觉得自己很命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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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一上班途中王嘉尔如愿以偿地从社交网络上看到了《漫长相遇》剧组的对外声明、肖威工作室的澄清和投资方的表态。或许是因为段氏的公关手段和影响力，没有什么新闻试图把王嘉尔探班剧组和这次的新闻相联系，倒是无聊的抓拍名车博主，在蹲点影视城附近十字路口的时候把骚气的荧光粉迈巴赫拍了个正着，一连九张高清大图，车牌、车内的人做了模糊处理，配以惊讶的表情。
“荧光粉的车啊，车主一定是少女心爆棚了吧！”地铁车厢内挨着王嘉尔站的女生看到他手机上的图片忍不住插嘴，然后尴尬地朝他笑了笑。
“嗯，一定是少女心爆棚了。”王嘉尔附和，反正这辆车现在应该在改装店着手重新喷漆了。
上班族到了年末便开始着手年底的考核工作，一周在忙碌中平静过去，王嘉尔和斑斑通过几次电话，斑斑告诉他：剧组里氛围变得越来越和谐，一点点回到了导演、编剧主导拍摄的运作模式；他拿到了最新的剧本，之前一稿人物设定崩坏的部分全部删掉了；还有最重要的，他成功请到了平安夜当天的假，可以回来。一切都按照王嘉尔的预期进行。
进入圣诞周，整个城市被各式圣诞庆祝活动和促销广告覆盖，地铁站、咖啡馆、商场或是街边小店都开始轮流播放圣诞节应景歌曲，这让不过节的王嘉尔感到逃无可逃、避无可避。好不容易捱到周五，早上崔荣宰发信息问王嘉尔去不去协会组织的圣诞活动，中午段宜恩打电话问他参不参加段氏的圣诞餐会，圣诞节三个字就像魔咒一样一直纠缠他，他只能再三声明自己不过圣诞节，在温馨的节日氛围里做一个最不会读空气的人。但王秘书的工作还需要他强颜欢笑在电话里跟各色人群寒暄一句圣诞快乐，一天下来身心俱疲。下班时间一到王嘉尔就拔了电话线伏在办公桌上，一不小心就睡着了。
朴珍荣走出办公室的时候一开始没注意到外面办公室还有人，直到王嘉尔放在办公桌上的手机震动亮屏照亮周围一小片区域他才看到王嘉尔。
“嘉尔？”朴珍荣把王嘉尔摇醒，“下班了。”
“嗯？珍荣啊……”王嘉尔慢慢睁开眼睛，他皱皱眉头坐直后伸了个懒腰。
朴珍荣没见过这样的王嘉尔，他忍住了笑意问：“现在清醒了吧？下班了，我们一起走吧？”
窗外早已夜色深沉，王嘉尔回过神查看一下手机：“这么晚了？好的，我们走吧！”他抓起大衣和手机跟着在朴珍荣身后进电梯。
电梯一层层往下，两人沉默了一会儿朴珍荣先开口：“我让司机送你回家吧？”
“不用不用，我坐地铁就好。”王嘉尔条件反射地拒绝。
“不差这一点路程。我比较担心你坐地铁会坐过站。”
坐过站确实挺糟糕的，王嘉尔点头表示赞同：“那就麻烦了。”
“不麻烦。”
一路无话，司机把王嘉尔送到小区门口，临下车时朴珍荣问他：“平安夜你有安排吗？因为我只有一个人，所以能不能和你一起过？”
“对不起，珍荣。”王嘉尔眼睛里像车窗外的夜色一样黯淡，“平安夜我有重要的事情要做，不能陪你。”打开的车门灌进凛冽的寒风，大衣下摆随着他钻到车外的动作被风吹起起来，“再见。”他把门关上，连同朴珍荣想说却凝在嘴边的话。
路灯把影子拉长，王嘉尔裹紧了大衣走得头也不回，直到后视镜里看不到他了朴珍荣才指示司机开车。
因为从剧组里走得匆忙，斑斑没有带钥匙，经历剧组大师傅糟糕伙食折磨数月，他即使穿着厚重的棉衣看上去依旧身材单薄，楼道里橙色的灯光没有一丝暖意，提着便利店购物袋的手冻得通红。
“哥！”斑斑看到王嘉尔从电梯间走过来。
“等好久了吧？”王嘉尔拉着斑斑开门进屋，“手怎么这么冰。”
“被风吹的。”斑斑低着头吸了吸鼻子小声说，“我很想爸妈。”
王嘉尔轻轻抱住斑斑摸着他的后脖颈安抚道：“我也很想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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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安夜的早晨非常安静，大多数人都在温暖被窝里睡懒觉的时候，王嘉尔和斑斑已经穿戴整齐妥当了。林在范的车就停在楼下，王嘉尔从抽屉里拿出泛黄的一家四口合照摆在餐桌上，这张照片在平时被小心收好，从不示人。
“爸、妈，早安。”
王嘉尔、斑斑、林在范三人就在这个安静的平安夜早晨向公墓出发，他们都穿了全黑的衣服没有用任何饰品作点缀，车后座上放着两束刚从花店里取来的百合。公墓管理员是他们的老熟人，每一年的平安夜都会在墓园门口等他们。
“王先生，你们今年又来了。”
“方师傅你好。”王嘉尔向墓园管理员方师傅点头问好，斑斑捧着一束百合跟着他身后，林在范捧着另一束。
王嘉尔一行人一年来两次公墓，一次是清明节，另一次则是父母的忌日平安夜。空旷的墓园里放眼望去成片的墓碑看不到头，寂静得只有三人的脚步声。他们根据指示牌找到对应的片区，数着排列终于找到对应的墓碑。
“爸、妈，我们来看你们了。”王嘉尔拿出准备好的湿巾半跪着擦拭墓碑，这里埋葬着世界上曾经最爱他和斑斑的人，“你们在那边还好吗？我们很想你们。”他回头看了看林在范，握着林在范的右手对着墓碑说，“今天还是在范陪我们一起来，这么多年了，你们一定都认识他了吧……下半年我换了工作，现在是个朝九晚五的白领，收入还不错。不要担心我和斑斑，我们会牢牢记住你们的话，一直相互扶着、相互依靠、相亲相爱……”他哽咽了一下，然后发现一个字也说不下去了。
斑斑和林在范一起把王嘉尔拉起来，他把手里的百合花放到墓碑前：“爸、妈，我哥是个爱哭鬼，你们别笑话他。”他的眉间写满忧郁却努力带着微笑，“我已经念大四了，下半年参演了一部电视剧，现在大家都能在电视上看到我。虽然不是什么重要角色，但是我挺喜欢的，你们要是有空就在那边看看吧……我已经从小豆丁长大到现在这个样子了，想不到吧？我会努力成为你们、还有哥的骄傲，你们一定一定要保佑我。”
斑斑走到旁边，林在范上前放上百合花：“伯父伯母好，我叫林在范，是嘉尔的朋友。别太担心嘉尔和斑斑，我会帮你们照顾他们的。嘉尔和斑斑都很出色、很坚强、非常了不起的人，会在各自的领域里发光发热做得越来越好。我虽然没什么大本事，但是消息特别灵通，我会一直关注他们，及时提醒他们要注意的事情。请你们在那边放心……也请你们保佑他们平安。”
三个人默默站在寒风中好一会儿，终于斑斑提议时间差不多了，该回去了。
“你们先去车上等我吧，我想一个人待一会儿。”王嘉尔揉揉发红的眼圈。
“哥我陪你……”
“没事，你跟在范先去车上等我，我一会儿就来。”
斑斑和林在范拗不过王嘉尔只能先回到车上，王嘉尔又站了一会儿，然后他动了动发僵的脚轻声说：“爸、妈，以前我不敢告诉你们……其实，你们走后我就一直在做斡旋中间人的工作。不是因为名，更不是为了利，只是我觉得这样可以离你们近一点，好让我知道你们曾经做的是什么样的工作、和什么样的人打交道、以及你们究竟是什么样的人……”他低头往手心里哈气然后来回搓着冰冷的手，“斑斑因为PTSD完全不记得当年发生了什么，所以我想……斡旋中间人的身份可以帮我寻找真相，我从来没有放弃寻找杀害你们的幕后黑手。”
“可是……我从来没有想过找到真相和幕后黑手之后我要怎么做。”
“但我知道里外不外乎复仇和宽恕这两个选择。”
“无论我最终选哪一个，我希望你们都不要怪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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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过午饭斑斑就坐上了回影视基地的长途巴士，林在范也出发去机场。王嘉尔一个人待在家里，吃晚饭、看电视，然后窝在被子里发呆。
窗外升起了烟火，五颜六色的光芒映在玻璃窗上璀璨一片，却吸引不了王嘉尔一丝注意。手机突然响起，是朴珍荣的来电。
“喂，珍荣？”
“嘉尔，你那里看得到中心广场放的烟火吗？”朴珍荣站在窗前，不断升腾的烟火把光点映在他的眼睛里。
“烟火？”王嘉尔扭头看了窗外，“哦，看得到……挺美的……”
“你的事情忙完了吗？”一盏冷光落地灯把床头一角照亮，朴珍荣站在黑暗里，靠近玻璃窗呼出的热气蒙在玻璃表面又渐次消退。
“嗯？嗯，忙完了……”
朴珍荣敏感地发现王嘉尔没有聊天的欲望，声音也沙哑低落：“你还好吗？”
“嗯……我没事……”
“平安夜快乐。”
王嘉尔张了张嘴，一个音节都没有发出来，只有一声难以捕捉的微弱吸气声传入话筒。
“嘉尔，想哭就哭出来吧。”
眼泪早就在脸上流淌，王嘉尔一手握着手机另一手捂着嘴，他试图掩盖所有的情绪，不敢发出一丝抽泣的声音。
又是一年平安夜，又是一个人的平安夜。
他一个人驻守着悲伤，看窗外万家灯火，看电视演绎温馨团圆，看寂静的冬雪一片一片落下来，在月色下晶莹一片，满地华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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